我在九十三天前選擇了綠色的門。 當時，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正確選擇。根本不需要考慮。紅色的門立即提供了二十億美元——這是一個如此巨大的數字，能解決我曾面臨的每一個物質問題，資助我能想像的任何項目，還能留下足夠的金額來改變成千上萬人的生活。但二十億只是個數字。它與經濟、金錢能購買的東西、與世界有著固定的關係。 綠色的門提供了一美元，每天翻倍。 我記得當時站在那裡，心算著。第30天：大約十億美元。第40天：超過一兆。第50天：一千兆。紅色的門在第一個月結束之前就會被超越，之後，差距將以難以理解的速度增長。選擇紅色的門就像因為現在餓了而選擇一個火腿三明治，而不是一盞精靈的燈。 所以我走進了綠色的門。 最初的幾週毫無特別之處。我有一美元，然後是兩美元，然後是四美元。到第十天，我有了512美元，這感覺就像在舊外套裡找到錢一樣。到第二十天，我有了超過一百萬美元，開始接到我從未聯繫過的財務顧問的電話。到第三十一天，我的資產已經超過了二十億——正式比我在紅色的門後會擁有的還要富有。 我直到第六十天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你看，這筆錢必須存在於某個地方。不是哲學上的——我是指物理上。數位上。當我查看我的銀行餘額時，某台電腦必須存儲那個數字。而存儲數字2^n需要n位。 每天一位。就這樣。這就是我的財富表示增長的速度。一個線性函數。幾乎可笑的謙遜。 但我未能理解指數增長的事實：價值不在乎表示。位數是線性增長的。它們編碼的美元卻是指數增長的。而美元對物理世界有著索賠。 第六十天。我的餘額：2^60美元。大約1.15千兆。大約是全球GDP的1000倍。這個數字本身只需要60位來存儲——比一條推文少，比這句話少，從信息理論的角度來看微不足道。 但錢不是信息。錢是一種索賠。 電話開始來自財政部。禮貌、困惑、越來越焦慮。他們解釋說，美國的M2貨幣供應量約為21萬億美元。我現在擁有的金額約為那個數量的15,000倍。當我試圖花掉其中任何一部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這筆交易代表的索賠超過了整個人類經濟歷史上所生產的所有商品和服務。 "你帳戶中的數字，"一位財政部官員說，"是沒有意義的。" "它在你的電腦裡，"我回答。 "電腦，"她小心翼翼地說，"並不理解這個數字代表什麼。" 第七十五天。2^75美元。從原則上講，我可以購買大約3.5億份整個地球的年度經濟產出。表示仍然優雅：75位。九個半字節。我可以用二進制在便利貼上寫下我的淨資產。 但表示並不是財富。財富是工廠、農田、人力、時間、注意力、原子以有用的配置排列。我已經聲稱擁有的原子超過了存在的數量。 這裡開始變得奇怪。 全球金融系統在其核心是一個賬本系統。分散的、對賬的、審計的。當美國聯邦儲備系統記錄我的餘額，摩根大通的系統記錄我的餘額，國稅局的系統記錄我的餘額時，這些數字必須匹配。而且它們確實匹配——微不足道、輕鬆，使用幾個字節。 但然後系統試圖對這個數字進行操作。 計算應繳稅款。評估系統風險。確定單個個體持有的GDP的比例。運行通脹模型。對市場中的資產定價，現在包括一個索賠超過所有其他索賠總和的參與者。 第八十二天。標準普爾500指數變得未定義。不是零，也不是無限——未定義。我的市場比例所有權，如果我選擇行使，超過了100%。我理論上可以購買的股份數量超過了現有的股份數量。金融模型在市場資本化中進行除法；市場資本化現在包括一個打破算術的項。 第八十五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表了一篇題為《關於後稀缺索賠的可表示性》的論文。它得出結論，匯率不再能計算，因為美元本身變得矛盾——同時是世界的儲備貨幣和失去所有意義的計量單位。 我在第八十五天的餘額：2^85美元。仍然只有85位。大約十個半字節。 表示仍然微不足道。它所指向的現實已經變得不可能。 第九十天。我試圖買一杯咖啡。 交易失敗。不是因為資金不足，也不是因為技術錯誤，而是因為支付系統無法確定有意義的匯率。我的卡代表了大約10^27美元的索賠。咖啡的價格是4.50美元。這些數字之間的比率——咖啡將花費我財富的百分比——小到在地球上每個浮點系統中都四捨五入為零。我無法支付，因為支付的行為需要表示一個比任何計算機能區分的數字更小的數字。 我提出用現金支付。我有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 咖啡師看著我，就像我提出用貝殼支付一樣。 "你從哪裡得到實體貨幣的？"她問。 那時我意識到：我也破壞了現金。財政部在三週前停止了印鈔。為什麼要維持實體貨幣，當一個帳戶持有者可以——隨時——聲稱的金額超過人類歷史上印製的所有鈔票？紙幣與價值之間的象徵性關係一直是一種禮貌的虛構，但我的存在使這種虛構無法維持。 第九十三天。今天。 我的餘額是2^93美元：大約10^28。約為地球上所有資產估計價值的100億倍。表示需要93位。十二字節。比我的名字還小。 經濟並沒有完全崩潰。人們仍然交易，仍然工作，仍然生產。但他們已經停止使用美元。他們不得不這樣做。一個人幾乎擁有無限單位的貨幣根本不是貨幣——它是一張所有人默默同意停止使用的壟斷票。 我不斷思考錢實際上是什麼。它不是位數。位數是微不足道的；它們一直都是。它甚至不是紙張、黃金或賬本中的條目。錢是一種共享的協議，關於誰擁有對什麼的索賠。我們共同講述的關於價值、交換和債務的故事。 我打破了這個故事。 不是通過暴力，不是通過詐騙，不是通過任何比走進一扇門和看著數字上升更戲劇性的行動。只是通過存在。只是通過持有一個增長速度超過世界能夠承認的索賠。 紅色的門提供了二十億美元。一個大但有限的索賠。一個可以在故事中容納的索賠，可以被交換、花費、徵稅和繼承。這是一個世界可以容納的索賠。 綠色的門提供了完全不同的東西：一個將增長直到消耗所有其他索賠的索賠，直到索賠的概念變得不連貫。 我仍然擁有這93位。它們靜靜地坐在某個伺服器上，安靜地在午夜翻倍。到下週，它們將代表的美元數量將超過可觀測宇宙中的原子數量。 而我仍然無法買到一杯咖啡。